【你就不要想起我】4
（痴呆脸）
4
“我觉得，咱们还是换个娱乐吧。”室外日头高照，雪地上却仍旧感觉不到暖意。叶修半弯下腰，抓起地上莹亮剔透的雪，顺手捏了个球，再无情地丢出去，“一口气也吃不成胖子。”
那个雪球砸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不痛不痒地落在青松的枝干上。周泽楷又看向叶修，他以为叶修很享受，还准备带着人转战中级雪道，或者去看看竞技赛道上那些在空中腾挪转移的表演。
却原来他也没多喜欢。
叶修拍干净手套上的雪渣，回头看到周泽楷默然无语的样子，挠挠头，用一种讨饶的口吻说道：“其实也还不错……”
“你看。”视线里出现了熟人的身影，周泽楷借机轻声打断叶修的话，“他们过来了。”
他二人停在雪道的边缘，叶修原本面对防风林站着，闻言转过身，随口道：“哟，够巧的。”
周泽楷知道叶修在说瞎话，对于明明不在同一个地方，却能准确无误集合这件事，他猜测是因为这批人佩戴有定位的工具。反正叶修一直在他的视线内，并没有发信息的小动作。
“妞很好，就是一开口让人受有点不了……出戏啊。”
“早上喝了点酒，现在犯困。”
“人有点多。”
“还有别的娱乐项目吗？现在也不早了，吃饭去吧？”
这几个人凑拢后，天地间也就出现了噪音。叶修左耳进右耳出，抱着胸放空自我，暗地里还用余光瞥着东道主周泽楷。要不怎么说人在独处的时候容易暴露，负手站在一边的周泽楷用沉默充分表达了他心血被白费的失落心情。
“周总？”叶修觉得自己再不叫他就太欺负人了。好歹以后也是一个战壕里的同志。
周泽楷倏然一笑，琉璃般的眼珠转到叶修面上，“别这么叫。”他人虽然一直在国外，但也知道供自己逍遥自在的红钞票不干净，之前阿二叫他周总是出于客气，这称呼从叶修嘴里吐出来，就特别像寒碜了。
“回去。”周泽楷点头道。
“那……走着，咱们请您吃饭。”还是阿二反应快。
“小周还用你来请。”叶修自然而然地改口，难得端出了老大的架子，“我来。”
酒店里的东西精致归精致，不对胃口。大男人吃饭就该有大马金刀的气势，平时谈生意装头脸还没装够吗？既然是度假，就该找个能放松的地方，一口一块肉，灌个不醉不休。周泽楷说他还真知道这么个地方，于是几个人特别不嫌麻烦，驾车去了十几里外据说是全部用海碗的私房菜馆。
临到结账的时候，叶修先出去，也是叶修先回来。
“不厚道啊。”阿二踢了踢叶修身下的凳子，眼睛瞄着门外，“你不是认识这家老板吗？”
叶修在风衣兜里掏糖，头都没抬，“行行好，给他点表现机会吧。”
原本闷闷坐着玩手机的阿三笑了，他摆摆手，“你们继续。”
阿二哼道：“还挺体贴人。”
“啊？体贴什么？”阿一穿上之前因为热脱下的羽绒服，一脸雾水。他坐在寡言的阿四旁边，抹了发胶后竖起来的头发也只到阿四下巴那儿。此时头滑稽地从餐桌边伸出来，问题也跟着一茬茬往外冒，“还有……我怎么不知道老大有这交情。”
明明是我先认识老大的，阿一怒视对着叶修语气亲密的阿二，自来熟的家伙！后者把手放在嘴边，神神秘秘道：“男人嘛，在那种场所认识的。”
“你又瞎说！我从来没见老大点小姐！”阿一话音未落，结完账的周泽楷推开半掩的门。
一桌人不由自主地收声。在这几人的想象中，周泽楷是一个在残酷世界里顺遂无忧的幸运儿，未体会过世俗的腌臜与热烈，和他们都不一样。幸好周泽楷从不惺惺作态，这让被命运甩了满身泥点子的人心里好受了许多。
周泽楷不知道自己又被人从心里鄙视了一轮，他进屋后目光自然地落在叶修身上。
酒足饭饱后的叶修一手惬意地支在椅背上，低着头和什么人用手机聊天，嘴中叼有一根惹人怀念的棒棒糖。桌上的糖纸撕得特别有艺术性，完整地一小方，碾平之后可以装进少女的梦幻集邮罐里。
“小周刚才说，带我们去打猎。”叶修嚼碎了棒棒糖，含混不清地说：“吃太撑犯困的、眼神不好的就不用去了。”
“嗯。”周泽楷愉快地赞同。
“……”
其余几人感觉膝盖莫名其妙中了一箭。除了醉意熏熏的阿一，不贪杯的成年人交换了个只有他们看得懂的眼神：这到底是怀柔政策还是……？
来吧，赌一局。看谁先下一城！
*
在过去，打猎是人们为了生存不得不同野兽进行搏命。现在则演变为一项由国外风靡回国的贵族交友游戏。短短几年时间，九百六十三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围出了数以千计的猎场。
政策上有明确规定不能被猎杀的珍稀动物，猎场里只有价格高的猎物和价格相对低一些的猎物。
在北纬滑雪场那一片就有这么个低调的围猎场，掩藏在群山中，进山的道路十分单一。
想要在天黑前进山，不能开续航能力差的房车。周泽楷准备有改装后的百万牧马人，叶修坐副驾驶，其它四人自觉打开后座的车门。
车子逐渐开到荒无人烟的地段，山隘险奇，窗外一枝一蔓充满了野性的魅力。叶修寻思着车是新买的，干净到能闻到皮革的味道，而尽管路况不好，却很少有刮底盘的时候，这些已经能说明周泽楷的驾驶水平了。
他真的是刚回国吗？
“小周你对这路很熟啊。”叶修说这话是有根据的，没见周泽楷对路上的陡坡转弯都有准备吗？
他一开口，把后座几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窗外风景再好，毕竟单调，哪儿有听八卦来的给劲。
“以前……来过。”周泽楷的注意力仍集中在路况上，眼睛盯着前方。
“做什么？”叶修又说。
“运输，米、树、人……”说着，周泽楷嘴角弯了一下。
“哦。”叶修干脆侧过身，果然手握方向盘的男人给人感觉就是不一样。他打量着周泽楷收紧的下巴，“山里过冬不比酒店，你看我们什么都没准备……”
周泽楷不知道叶修就是闲得慌，顶着审视的目光认真解释道：“只要花钱，那儿什么都有。如果冷，后备箱有压缩的衣服。”
如周泽楷所言，猎场的老板确实神通广大，单从自费维护山路就能看出资金充足。临近目的地那一段的山路甚至铺上了柏油，可能比很多小城市的干道还要平整，再往前开个五分钟，独栋别墅从树梢后冒出屋顶。如果不仔细看，建筑完全和环境融为一体。
“多好的设计。”阿三叹道。
阿四受不了地把他往前拖，“走了。”
周泽楷看到他们打闹，心想叶修的这些手下个性都很鲜明，和他印象中的情形大不相同。
“见笑了。”叶修像是会读心，他和周泽楷走在最后面，手里玩着一支烟，清瘦的指尖从滤嘴滑到烟草上方。
周泽楷扶住后颈，头偏到一边，不知道有没有把心底的怅惘藏好，“他们很相信你。”
“这不是，我也相信他们吗。”叶修轻笑一声。
“你呢？”晚风携来他轻飘飘的邀请，“要不要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