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要想起我】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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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皮鞋踩到地面，朝车外打了个响天的喷嚏。
“……”周泽楷解安全带的动作一顿，忙在上衣口袋里摸索，却发现换衣服的时候把餐纸落下了。
叶修按着鼻子回头，眼睛红了，声音也有点闷，“格子里抽张纸。”
有车主人的指挥，周泽楷很快在手枕处的储物格里找到半盒纸。他递给叶修，一双乌黑的眼睛专注地望过去，“感冒？”
“降温了吧。”叶修随口接道，然后利落地先下车。开春之际，体虚的人风一吹就容易鼻塞咽喉痛，何况某个忧思深重、睡眠不足的低血压人士。
这里是H市扩建以后新划入的城镇，政府通过开发工业园，让它成功并入商圈。发展日新月异，现代化的设备也普及得很快。越来越多的外来白领选择租在这种相对便宜又有地铁经过的新开发地带。不过，老区的房子因为修建年代过早，普遍低矮，也没有规范的地下停车场。
周泽楷只得看准空位，把车精准地挪到车与车的“三明治”之间的那一小块地方。叶修侧身站在马路对面，下巴微微仰起，眼睛盯着规整划一的店面招牌，像是自己也对这个地方陌生了。
周泽楷大步走过街，余光注意到店铺三楼阳台上有人在走动，等他抬头，却只看见一个红棕色羽绒短袄的背影。
“很久没来了……”叶修笑了下，推开玻璃门，赞道：“里面变化不大。”
落地的假石里藏着广播设备，正在循环一首金曲。
我得到没有，没法解释得失错漏……”
周泽楷循着沧桑的男声走进去——难怪从夹丝玻璃外可以看见斑驳的蓝白色块，因为正对着的楼梯处浓墨重彩，刷成了一副油画。台阶是钢琴的黑白键，墙壁点缀着宽大的浪花和穿燕尾服的卡通小人，扶手边还挂了足有两个方向盘那么大的酸枣木船舵。一楼进门处就是电子储物柜，左手边是抢眼的楼梯，右手尽头有卫生间，空间相当富余。
这种浪漫气息浓厚的甜品店，如果开在闹市想来会更受欢迎，但由于租金高昂，反而不见得能豁开胆子随心随性。
周泽楷走近墙画，指尖摸到某种颜料凝固后的层次感，但是闻不到颜料味，空气中飘着多种烘培物混杂在一起的甜香。
他有些意外，因为这家店不像叶修会感兴趣并主动走近的地方。但真要让他给叶修的喜好做个判断，他也是说不出的。
“欸，看着这画，我突然想起一部老电影……是叫《钢琴师》吧？”叶修落后周泽楷一步，语气间也颇为感慨。
“是《海上钢琴师》。”周泽楷嘴角一挑，马上转过身纠正片名。
“嗯嗯，”叶修用眼神怪周泽楷较真，敷衍地挥手赶人往上走，又继续说：“以前没什么娱乐……沐澄喜欢租碟看。这个还是陪着她看的。”虽然那时候他多半在打游戏，心思不在电影上。
周泽楷不笑了，上楼后左顾右盼，“……很多人。”难怪这段路车停得比较密集。
二楼的墙画用色依旧大胆，从深蓝的海洋毫无预兆过渡到翠绿的奇幻草原，给人视觉上的冲击力极大。周泽楷看到有小情侣中的女方拿着手机在自拍，当然，因为有热带植物隔断，每个桌子配的圆形沙发后背又高，他也不能看清全貌。只隐约看见服务生的制服。
叶修拍了拍米色沙发的绒面，以为这还是原来那批，坐下后猝不及防地陷下去，感受了一把什么叫跟棉花糖一样软。他收回差点擦到周泽楷的长腿，解释道：“这里节奏慢，每天做的东西还不一样。等等吧，会有人过来的。”
周泽楷拘谨地坐下，有点像绿皮车上只买到硬座的异乡人，在等推副食品小车的乘务过来。他观察了一会儿周围，客人坐下后没人急着找服务员，不是小声讨论就是连上无线办公。
周泽楷在懒散的氛围中渐渐放松：“这样……能赚钱？”
“味道还是不错的。”叶修双手垫在脑后，仰着脖子在看天花板的装饰，他想了想道：“以前没什么利润也开下来了。老板应该不怎么稀罕赚钱。”
“你常来？”周泽楷好奇。
“……也没有，都是以前。”叶修想起当着周泽楷的面说带方锐来过，清咳一声，选择性地说了几句真话，“这家店得有十年了吧？刚开张的时候老板还没谈恋爱，前两年都结婚了，还给我发电子邮件。”
往事总在不经意间浮现，他眉眼低垂，双手交握，久违地回忆了一下。这家作风懒散、装修前卫的店一开始是生意惨淡，门庭冷落。它的一切都与城中村的环境格格不入，尤其是高出一截的价格。
亏得老板是个慢性子，不急不躁，经常抱着电脑打一上午的游戏，第二天照样开张。那时候叶修和苏家兄妹把这里当根据地，很快就和老板熟悉起来，得了不少照顾……
“常判决放弃与拥有……
耗尽我这一生，触不到已跑开……”
现在这家店能盈利，墙上贴着进驻的团购网的卡通贴纸，顺着这个去查，能看到很多客人在网上高度赞扬……也就背景歌单还和以前一样吧。
“你笑什么？”叶修回过神，被周泽楷脸上那种略带惋惜的表情打动。
周泽楷被他点出情难自禁，嘴唇一抿，就想偏头避开。但他忍住了，又问叶修：“你，住过这吗？”
叶修难得被问住。此番往事还是进集团之前发生的，可既然他都带周泽楷来了，瞻前顾后也不是大丈夫所为。
“是。”
“……我也是。”
叶修闻言心惊肉跳，倒是周泽楷脸色平静地喝了一口红茶。
附近曾有家不起眼的儿童福利院，经过市政府的协调，院里身无残疾的孤儿会统一安排在这边的附小上学。叶修把周泽楷整个人纳入眼里，就知道对方的记忆气泡大概破了个口子，只是因为长大了，自己都不知道会伤心……
周泽楷真是一个让人百味杂陈的任务对象。如果他没被佘祺收养，如果他不是佘祺选的接班人……叶修这才发觉自己对这个事实还是有抵触情绪的。
两人正陷入沉默——
“打扰一下。”讲话亲切温和的老板挽起袖子上阵了，他夹着黑底镀金的菜单从前面那桌过来，扫一眼叶修，定格在周泽楷脸上，“欢迎光临，这是今天的菜谱。”
原本有些凝重的氛围被这人一扫而空，周泽楷抬头后有十二分惊讶，“……江波涛？”
叶修掩饰好自己的惊讶，“怎么，老板换人了？”
年轻的新老板脸上浮起笑意，一次性回答了两个问题，“是的。”
可不是换人了吗？在发出结婚请柬的同时，原来的老板终于办妥移民的手续，和心上人团聚去了。临行前，那人将店面交给了心上人在围棋社认识的可靠后辈，也是周泽楷的大学同学——江波涛。
“那你很厉害，”叶修脸上有笑，语带欣赏。他绝不是随口寒暄，从网上搜到的这家店的相关通稿还有美食博主推荐来看，能在三年内改出一家网红店，是有真材实料的。
“谢谢。”江波涛淡然接受叶修的夸奖，顺势坐在周泽楷身边，“主要还是因为靠近地铁口。”他坐下后才正式同周泽楷打招呼，“好久不见。小周还是这么酷。”
周泽楷点点头，嘴角有他乡逢故知的笑意。
“你们需要叙旧吗？”叶修翘起二郎腿，打量着两人，“快把他借走吧。”
“哈哈，不急。为客人服务更重要。”江波涛毫不犹豫地把菜单推到叶修面前，他知道周泽楷从不抢着点单，“主打菜要等等，下面划横线的那些是已经做好的。”
“诶——”叶修却伸出食指把菜单轻巧地推回中央，夕阳打在过塑后的菜单内页，反射出一点橘黄的光。他托着下巴，一边翻一边征求意见：“小周吃这个吗？”
“这个夹着草莓干的……看起来不错。”
“不吃蘑菇吧？”
“那就这几样。”叶修拍板，把东西交给不知不觉间站起来的江波涛。
江波涛正满心复杂，差点怀疑那几年生人勿近的周泽楷只是脑补的形象，便开了叶修一个玩笑，“还是你更厉害。我认识他这么久，都不知道有挑食。”没等两人有所反应，江波涛拿起菜单，潇洒地转身离开，“稍等，今天算我请客。”
“……”叶修想知道周泽楷的反应。
“我记得……”周泽楷没太在意刚才的话，他有些困惑，“那是个学长。”让江波涛盘店的人，是他们大学时围棋社的社长。
“对。”叶修摸摸鼻子，“我也没说老板和女人结婚。”
对坐着的两人不约而同撇开了脸。
“一生何求……
迷惘里永远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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