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要想起我】28
用手机码完，回头修。
已修
28
晚饭是在公司吃的外卖。方锐下楼取车，叶修落在身后， 他一上车就把眼睛闭上了，看得方锐心情无比复杂。这连库都没倒出来呢，就已经速度进入假寐状态了！
叶修眼睫下有一片抹不匀的青黑色，等开到柏油马路上，给大功率的路灯一照，脸色还有些发白。
方锐很担心，“老叶……常言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这得熬成什么样才能让习惯通宵的人疲惫不堪。
叶修不为所动，眉心相当舒展，一副意识已经抽离到香甜梦乡的模样。方锐知道他在听，停顿下又说：“其实我也睡不着……这几天出门总要检查有没有带联络手机，艹，真他妈紧张。”
“放宽心跑路，前面有哥顶着呢。”叶修掀开眼帘，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方锐。
方锐瞪回去，心说你老人家按计划是假死，直接被我方人员抬走了，多一劳永逸啊。但考虑到叶修伴着血盆大口的老虎打心理战，哼哼两声又把反驳憋了回去。他开始想象自己流着汗玩命儿狂奔的时候，叶修就躺救护车里吹风，心里竟然还有点美。
卧底在共济会快七年，接头人不明不白死了一任……要不是混沌中面前这个不说好话的家伙劈开光与暗的两极，把自己的心塞回肚子里，哪儿有回归身份的希望啊。
方锐也不习惯自己这么伤春悲秋，沉默地笑了笑。
在车上打盹很不舒服，头也疼后颈也僵，但是叶修在这种微微摇晃的环境里反而困意从生，他打着长长的呵欠，差点把方锐也给传染了。“我真睡了啊。”几秒后，他问：“后面还有车吗？”
“有啊。”方锐发自内心的笑意凝固，变成一个嘲弄的弧度，“你现在这处境够奇怪的。”
“奇怪什么，一边拉拢一边防备，最基本的手段。”叶修说得稀松平常，眼皮下的珠子却在微微颤动，睡意已然被方锐的话驱散开，心底浮出一丝谨慎。他能接触到“暗箱业务”，证明佘祺还是信任自己的。盯梢的不止一两人，这群人每天开着车打游击，只是隐蔽地埋伏在街角旮旯，却从来不会靠近监听。
要不是行动在即，警方也派出便衣监视，喻文州权衡后又认为可以出言提醒，正常情况下即便是他也需要时间来抓住其中破绽。这后面一定跟着试探……
银色的保时捷闪过苏堤，把平铺在地的飞絮赶到马路边，绕过正在施工的大马路，停在小巷入口。
叶修下车后整饬好衣领，吩咐道：“看你的了。”他双手插兜越走越远，留在原地的方锐低笑一声，“放心。”他把车窗升起来，眼睛盯着导航最后确认一遍路线，然后才离开。
“卧槽！怎么回事！”事有蹊跷，不远处跟梢的人却只能看着目标分开走，考虑到巷道像一个缺了底的“井”字，叶修随时可以从其它方向离开，他们连忙派两个人下车。上面没交代说监听，但必须准确地掌握叶修行动的时间线，这几天尤为重要，绝对不能出纰漏。
两个小弟慌忙间还记得贴墙走，头再高一寸就会顶到住户的违章阳台，转弯之际，差一点能看到叶修身影的时候，背后几声鸣笛吓得人魂飞魄散！
“看什么，直接走！”相对镇定的那个推搡着同伴，两人上半身撞在一起，就没有这样受惊过度的路人！引得其它游客纷纷注目。
“诶？王五六？！”守株待兔的方锐直从车窗里伸出头，直接叫破其中一人的名字。
两个小弟心一横，转身前狠命揉脸，想挤出一丝笑意，“方哥……”
这附近曾经有小教堂，不过拆得只剩一面墙。几家文艺气息浓厚的巷中小店背靠着教堂砖瓦，借了余荫养喜阴的植物，墙里墙外尽是翠色。叶修目不斜视地走过它们，钻进经常光顾的理发店。就是那种夫妻档的小店，学徒都担心客人太少难出师。
“我猜你也该来了。”大姐看到叶修，笑呵呵地跑里屋里眼镜带上，“你看看沙发的画册，那些我都会弄了。”
叶修站在沙发边，拎起来装模作样地翻了翻。他是从来不会注意电视综艺在放些什么的，太过新潮的头型看得他眼花头昏。
叶修诚恳道：“我觉得最普通的就挺好。”三千烦恼丝，剪掉就行，再折腾又多出来一些烦恼。
“年轻人……要多多尝试嘛。”大姐一开工就像停不下来的陀螺，接了一盆清水，把剪子放到水里搅了搅，给它们用白毛巾擦干净。她忙活地很快乐，“那个谁呢？”
“马上马上。”叶修低声安抚她，眼睛配合地弯成小拱桥，笑容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简直像换了一个灵魂。
方锐在做什么？他堵到人以后，把今天叶修放兜里的、刚拆动的烟盒拿出来分享，“你们也在这儿啊。”
“呵呵，好巧……”两个小弟自知触到霉头，坐等被削。谁知道方锐没事人一样，很客气地装烟，还主动解释说：“哥头发深了，出来剃平。你们呢？跟大学生约会？”
“……嗯，”现成的借口，不用白不用！两人异口同声：“非要约在这种装逼的小地方，没辙啊哈哈哈。”
隔两排绿化树就是全国闻名的景区，一部分学生和游客喜爱发掘周边充满艺术气息的小店子，然后广而告之，这里的生意就这么带起来的。
方锐点头，“确实。改天聊哈。”走出去几步，他面上忍笑，又折回来把整盒烟都递出来。“老大在戒烟，这东西不能给他看见。”
叶修是老烟枪了，每件常穿的衣服上都带着挥不去的烟味。方锐的语气略显轻浮，两人脑筋一转成功想歪，“苏美女好手段。是不是好事近了？”
“能戒烟的男人，啧，太可怕了。佩服佩服！”
“拿着呗。”方锐道。
既然如此，两人不再客气，好烟抽起来才能长寿嘛。
方锐朝他们指明理发店的位置，“走了。”
大姐和方锐素未谋面，连名字都叫不出。他们唯一的精神联系就是故去的接头人。一个宁可自己身死，也要保住卧底的警察。
方锐进门时，叶修无言地拍了拍大姐的手背。这信号把大姐震得差点拿不动剪子，目不转睛地、极为认真地盯着陌生的年轻人。
方锐抹了把脸，手放下时看得出眼睛红了。他应该叫“伯母”的，但是……双膝嗵地一声跪下，方锐干脆道：“只要您不嫌弃，以后我就是您儿子。”
大姐流着泪把方锐扶起来。
不知何时叶修嘴里又把烟叼上了，“等会儿有的是时间。”这感人的一幕是他全力促成的，屋子里也只有他还没有被情感的洪流冲倒，能冷静地分析：“大姐，今晚之后你就去老幺家住着，随便找个借口对付邻居。先别回来了。”
“为什么？”大姐懵在原地，紧张问道：“暴露了吗？”谁会想到一个剪头发的老太婆老有胆量帮警察传递信息？
“信我。”叶修语气短促有力。
“好……不相信你相信谁……”大姐表情还有些恍惚，得亏叶修临到头才告诉她，不然她可能会惶惶然被别人看出来不对劲。
方锐扶着人进里屋叙旧，叶修拿出小黑匣里的设备。
几里外，香烟盒底部黏着的、米粒大小的监听器开始发挥作用。漫长的闲谈，尽是些磕牙打屁的废话，终于出现了一点有价值的信息——
“老子困死了……你去跟小白脸汇报下，早点回去吧。”
为首那人轻慢地哼了声。汇报内容不出叶修所料，无非是几时几分做了些什么，见过什么人，和谁多说了几句话。
指挥变态监控的幕后主事话很少，只在最后才应了句：“嗯，知道了。”
……
叶修瞳孔微弱，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裂开一条缝。深渊在向他招手，须得用尽全力才不向下回望。那个失真的、闷闷的声音像一根线，顽固地钻进耳朵里，搅得心底天翻地覆。
怎么会是周泽楷，为什么是他？！